不配 不知过了多久,石桥上的两个人终于分开。 少女的唇瓣被吻出水润的光泽,眼波流转间,尽是羞赧。 一旁的萧忱温柔地为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碎发,指尖似有若无地蹭过她微烫的耳垂,又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嗓音低磁含笑。 片刻后,少女歪着头看向男人,翘起来的眼尾十分勾人。 直到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谢清辞才缓缓走到萧忱方才站立的位置。 指尖抚过石桥的栏杆,他闭了闭眼,在脑中想象着,若他才是将少女圈在怀中之人,她仰头迎向自己时,会是何等的娇媚模样。 良久,男人蓦然低笑了声,笑声里浸着些自嘲。 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马车里,他对少女说的那些话—— 他是萧忱的替身,是公主的玩物,拥有一年的回忆已经足矣。 如今,竟真的一语成谶。 可当真到了退场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愿放手。 他早已在那些真真假假的情爱之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他想要安稚初,只一年哪里能够,即便是生生世世都不能够。 现在想来,他还真是满口慌言。 也好,他本来就不是君子,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又如何。 既然她已经招惹了自己,就休想全身而退。 — 浑浑噩噩走回宴席时,谢清辞才发觉掌心传来阵阵刺痛。 摊开手掌,入目是血rou模糊的一片。 他浑不在意地收回视线,目光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精准锁住远处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她一直在和萧忱低声说着话。 男人俯身为她斟酒时,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她也不躲。 当着众人面,两人动作举止也毫不避讳,皆是亲昵,俨然一副感情极好的模样。 收回目光,谢清辞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谢大人,你没事吧?”一旁的官员盯着他不断渗血的掌心只觉心惊rou跳,那顺着掌纹不断蜿蜒而下的鲜血,已在案几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官员:“要不叫太医前来看看吧。” “无妨。”男人语气淡漠,修长的手指捏住那块突出的木刺,猛地一拔,瞬间又带出了更多的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青石地面上,绽开几朵刺目的血花。 “这.......”周围官员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再多言。 谁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办案手段狠厉,只是没想到连对自己都这般毫不留情。 可平时从不显山露水之人,今日举止却过于奇怪。 众人顺着男人从坐下时便死死盯着的某处望过去,入目便是永嘉公主与萧将军相谈甚欢的模样,顿时了然。 几个官员彼此交换了个同情的眼神。 看来这位被公主盛宠一时的谢大人,终究也比不过青梅竹马的情分啊。 谢清辞对他们的目光恍若未觉,又斟了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倒入杯中时,有几滴溅在血迹斑斑的掌心里,酒精刺激得伤口火辣辣地疼。 “今年的探花郎,倒是一表人才。” 不知是谁的议论声飘入耳中,谢清辞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大殿上,皇帝正借着今日盛宴之名赐封今年的新科进士。 而站在最右侧的青年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如玉,确实当得起探花之名。 他恍惚间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也是这般站在那金銮殿上,接受着帝王恩赐,那时的公主就躲在珠帘之后,偷偷对他眨眼。 “亦晟。”谢清辞低声唤来心腹,“查查那个探花。” 亦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了然点头:“大人是担心……” “他看公主的眼神,”谢清辞冷笑低声,“令人作呕。” 亦晟闻言愣住了,他一开始还以为大人是担心这批新科进士威胁到他的地位,没想到竟是为了公主。 “大人何时……”亦晟话到嘴边,看见男人冷眼望过来,又咽了回去。 他转而恭敬道:“属下这就去查。” 谢清辞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正在与众人谈笑的探花郎,那人此刻虽未到公主面前露脸,却举杯对着少女所在的方向微微躬身,嘴角含笑。 谢清辞的眼神更冷了几分,又低声吩咐道:“就从他科考之事先查起。” 亦晟领命退下,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跟了谢大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为大人办与他仕途无关之事。 看来,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不知不觉间已经牵动了自家大人那颗冷硬的心。 — 宴席将散,烛影摇红。 谢清辞饮了太多酒,玉白的指节扣在琉璃盏上,映着酒液猩红。 殿中喧嚣渐歇,他抬眸时,眼前已是一片朦胧,却仍能清晰辨出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安稚初正挽着闺中密友的手,往殿外走去。 萧忱不在她的身侧。 那个守了她一整晚的年轻将军,终是要回去军营,cao练新兵。 少女起身离去时,明知他在看她,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 谢清辞静静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明艳的鹅黄彻底消失在朱漆宫门之外,才低哑开口:“备车。” 夜风微凉,马车碾在京城街道的青石板路上。 谢清辞倚在车壁上,掌心的伤口早已凝成了血痂,却仍隐隐泛着痛。 这痛楚奇异地让他保持清醒,清醒地回忆着今夜少女每一个冷漠的眼神,每一句疏离的称呼。 “大人,公主的马车在咱前面。”车夫忽地低声禀报。 谢清辞倏然睁开微阖的双眼,修长手指挑开车帘,月光如水,倾泻在他清俊的侧脸上。 前方不远处,那辆熟悉的鎏金马车正缓缓前行,檐下琉璃灯在夜色中摇曳,投下斑驳光影。 “跟上去。”男人声音嘶哑。 车夫刚要应声,突然“咔嚓”一声脆响。 因着他方才分心回话,马车竟撞上了道旁突出的青石,那坚硬的石块生生将车辕撞得断裂开来。 受惊的马匹扬起前蹄,不受控制地冲向前方那辆鎏金马车。 随着一声巨响,两辆马车狠狠相撞。 谢清辞单手撑住车壁稳住身形。 他听见前方传来侍女惊慌的呼喊声,而后是熟悉的娇甜嗓音带着怒意的质问:“这是谁家的马车?竟如此莽撞?!” 男人整了整微乱的衣袍,从容不迫地踏下马车。 月辉下,安稚初已立在车架旁。 她青丝微散,如瀑长发在夜风中轻扬,裙裾凌乱地铺展在月色中,唇上的口脂也晕开一片嫣红,显得格外艳丽。 若是那截如玉的颈窝之上,没有缀着几处暧昧的红痕就好了。 谢清辞的目光直直盯着那处,这些痕迹就像是刀子一般扎进他心里,疼得他几欲窒息。 “公主。”他低低唤了一声,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可还是沙哑得不成样子。 安稚初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 怎么偏偏是他? 从前想见时,日日不得见;如今不愿见,却接连遇见,难道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 少女冷冷扫了男人一眼,转身便欲登上马车:“修理马车的费用,本宫会差人送到谢大人府上。” “公主如今连几句话都不愿和臣说了吗?”谢清辞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扣住她的腰肢。 熟悉的幽香钻入鼻尖,像是点燃了男人压抑已久的疯狂。 不等她反应,谢清辞已低头吻上她的脖颈,灼热的唇沿着那些刺眼的红痕一寸寸舔咬,像是要用自己的印记覆盖掉另一个人的痕迹。 安稚初在他怀中僵硬如石,既不反抗,也不回应。 “公主。”谢清辞低喘着轻声唤道,嗓音似溪流漫过青石,清冽中带着几分克制的暗哑,“臣真的知错了,公主就原谅臣这一次吧,可好?” 闻言,安稚初缓缓抬眸,目光一寸寸掠过他的脸。 月光描摹着他如霜似雪的轮廓,眼尾那颗朱砂泪痣在清辉下格外醒目,像是白瓷上的一抹釉彩,美得惊心又脆弱易碎。 玉冠束发,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深邃如星辰,衬得他愈发矜贵出尘。 谢清辞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也不怪当年她一眼沦陷。 安稚初望着他满目渴求的眼神,忽然低笑出声,指尖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问道:“谢大人这是在向本宫自荐枕席吗?” “公主若是应允,臣不知会有多欢喜。”男人像是丝毫不在意她的故意羞辱,甚至微微弯唇,露出往日她最爱的温柔笑意。 可惜安稚初早已不吃这套。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嗓音凉薄:“谢清辞,你如今连做本宫的侍宠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