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H) 做我的刀

做我的刀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见证着这命运的转折。 高挚声音闷闷的:“那,那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如果说五年前他还尚有一丝天真,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改变命运,可命运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五年后,即便对待神明,高挚信奉着任何事情都要等价交换的逻辑。 罗浮玉对上青年眼里的惶恐赤诚以及一丝隐秘的期待,她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语调。 “借用堂吉诃德的一句话就是,我有我自己的消遣。” 蝉鸣声突然静了,露台上攀援的紫藤花影在夜风里摇晃。 高挚感觉耳膜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微微发胀。 做罗氏皇太女的消遣么? “您,您别和我开玩笑了......” 见青年轻易不买账,罗浮玉继续道:"那我再换个说法,用马斯洛需求解释,一个人有钱有权有闲的时候,就会想要归属和爱......" 她尾音拖得很长,指尖绕着垂落的发丝打转,白色晚礼服的裙摆掠过汉白玉栏杆,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突然楼上的人将剥好的一颗莲子抛下,十七岁那年站在三清殿外青砖上的冰凉与莲子落入他掌心触感在此刻重叠。 明明在闷热的夏夜,高挚好像又闻到了那抹桂花蜜香。 罗浮玉的红唇弯成狡黠的弧度:"不过么,高中毕业的高副总,知道什么是马斯洛需求理论么?" 高挚愣了一瞬,然后小声为自己辩解:"知道!我都有自学过......" 尾音消散在夏夜湿热的风里,高挚喉结滚动,手背青筋在西装袖口下若隐若现。 当年被高旭撕碎的教材残页、深夜台灯下抄写的笔记、初入公司那会儿在工地上就着尘土吞咽的冷馒头,此刻都在记忆里翻涌成酸涩的潮水。 他挺直脊背,像被荆棘刺伤的兽竖起全身尖刺。 高挚惊觉他竟然在和眼前的女人赌气。 二十二年的人生教会他藏好所有情绪,可在她面前,那些精心锻造的铠甲总会被轻易击碎。 仓惶低头,高挚看见自己倒映在喷泉池中的影子——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被困在方寸水波间,扭曲成滑稽的模样。 楼上的轻笑声像羽毛搔过耳际。 罗浮玉支着下巴欣赏青年发红的耳尖,这副模样与五年前那个站在桂花树下的内敛少年渐渐重合。 同样的温柔月光曾为他单薄的校服镀上银边,此刻昂贵的定制西装却把他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即便如此,罗浮玉却本能觉得此刻西装革履的躯壳里,依然是那个十七岁攥着桂枝说“云虬宝地,一枝桂花便好”的惶惑少年。 "其实我也没上过大学。"罗浮玉的声音混着莲子落进瓷盘的叮咚声,"这个圈子里人人都要镀层金,我找个高中学历的,正好门当户对。" 高挚猛地抬头,喷泉在这瞬间开始新一轮的喷射涌动,视线里罗浮玉的剪影在月光中碎成千万片。 双臂交叠在汉白玉栏杆上,两厢对视间,她终是败在了青年执着的诚恳里:“好吧,其实是我压根没在外面上过学,所以也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你如果要是去举报我的话,肯定一说一个准。” 高挚听着她毫不在意的语气,嗓子发紧:“您,您又开玩笑了......” 罗浮玉漫不经心扯开盘发的发夹,青丝如瀑垂落,钻石流苏头饰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我没开你玩笑啊,现在你也有我的把柄了,会不会安心很多?” 高挚捏了捏手心哩月白色的莲子果rou,片刻后抬眸向她做保证:“我不会去举报您的。” 紫藤花架投下的阴影里,罗浮玉静静地注视着他:“你问我代价,那我这次认真回答你——” “来做我的刀,同样的,我也会做你的盾。” 高挚瞳孔骤缩的瞬间,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露台传来的清脆剥壳声,像有谁在敲打陈旧的木鱼。 罗浮玉突然将手中莲蓬整个抛下,他本能地抬手去接,青翠莲蓬裹挟着夜露砸进掌心。 "这是条登云路,高挚。" 她将最后一颗莲子抛入口中,银牙咬破碧玉般的外壳,莲子落进檀口时发出细微的破裂声。 "你,想清楚了。” 高挚听出了罗浮玉话里的深意,心里五味杂陈。 茎秆断口渗出乳白汁液顺着他的腕骨滑进衬衫袖口,凉意似蛇一般攀上小臂。 高处不胜寒。 他突然想起幼时在孤儿院里那些攀着脚手架生长的野藤,在混凝土裂缝里扭曲着追逐每一寸天光。 选择攀爬罗浮玉这条天梯,从今往后就只剩下得道登天和粉身碎骨两条路。 高挚缓缓垂了眼睑,视线与那扇鎏金门齐平,缝隙里泄出宴会的灯光与喧嚣。 那扇门后隐匿着无数对罗氏女窥探的权贵子弟,而她的指尖抚过那份凉意穿透五年的光阴指了他做夫婿。 喷泉水声渐响,高挚鬼使神差地掰开莲房,乳白内膜包裹的果实滚落掌心。 他想起被高旭踩碎眼镜的那个雨夜,想起提案三番两次被剽窃后会议室外此起彼伏的嗤笑。 树叶落入喷泉搅碎月影,高挚再抬起眼看向罗浮玉,带着赌徒的决心,他听见自己声音发了颤。 "做您的刀......具体要斩什么?" 鎏金宴会厅的门缝里漏出觥筹交错的浮光,映得她眉眼如淬毒的银钩。 罗浮玉倚回雕花栏杆,腕间玉镯与汉白玉碰撞出清越声响:"斩罗氏盘根错节的旁支,斩所有想把我们撕碎吞吃的人。" 她的指尖沿着栏杆浮雕游走,忽然伸手拨开垂落的紫藤花穗。 月光便顺着这个缺口倾泻而下,高挚追随着那抹银色,为女人苍白的脸镀上一层冰冷的温柔,只见她撑着栏杆探出大半个身子,雪青色披帛流苏垂落在高挚头顶,拂过他凌乱的发梢, "当然,首先要斩断你心里对高位的怯意。" 垂落的披帛扫过鼻尖,带着若有似无的降真香气。 高挚呼吸停滞了。 宴会厅隐约传来拍卖师的槌音。 高挚浑身一震,握紧的拳头里莲子硬壳硌得掌纹生疼。 他看见喷泉池中自己的倒影正在龟裂,无数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水波中站起,又被四溅的水珠碎成晶莹的残片。 远处传来侍应生寻找罗董的呼唤,鎏金门扉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高挚在纷沓脚步声中向前半步,他仰起头,看见罗浮玉手腕上滑动的翡翠冰种玉镯,看见露出的那枚朱砂符咒。 喉结擦过冰凉的丝绸,高挚的声音沙哑得像吞过火炭:“您就不怕,这把刀会割向自己么?” 罗浮玉低笑出声,她松开手指,披帛如银河般倾泻落下,缠绕上高挚的颈间。 "你真有本事剜走溃烂的血rou,那我随时欢迎。" 余音消散在重新响起的蝉鸣里,她转身时裙摆绽开墨色浪花。 高挚握紧浸满汁液的莲蓬,他碾碎莲子外衣,青涩汁液染绿指尖,尖锐断刺扎进掌心。 他望着那抹消失在鎏金门后的身影,将染血的莲子塞进口中。 清苦与腥甜在舌尖炸开,混着五年前蟾宫的桂香酿成蜜。 喷泉水声轰然作响,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披肩,叠地四方整齐,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露台轻轻开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