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 几日后,皇家猎场旌旗猎猎,朔风卷着残雪掠过枯黄的草场。 往年秋狩总在秋季,今年却因边关战事耽搁,硬生生拖到了凛冽的初冬。 高台之上,安承煜一袭墨色蟒纹锦袍临风而立,腰间银丝缘带闪着冷冽的微芒。 自去年秋狩惊马过后,皇帝大病一场,再难御驾亲征,故此后秋猎事宜,皆交由太子殿下亲执。 据秋狩开始还剩半个时辰的时候,安稚初才姗姗来迟。 她不好意思地冲着高台上的太子盈盈一笑,小手在空中轻晃了晃。 不待安承煜回应,便提着裙裾转身奔向谢清辞所在的方向,绯色绒氅在风中扬起一道明艳的弧线。 她跑得太急,自然也就没发现,高台上的安承煜握着鎏金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那双方才还含着笑的凤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安稚初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骑装,青丝高挽,发间一支金步摇随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远远的,她便望见谢清辞正在与几位朝臣交谈,一袭月白锦袍衬得他温润如玉,她明知此时不能上前打扰,却还是忍不住朝他走去。 “清辞哥哥。”她站定在他身旁,仰起头轻唤,眼底漾着丝丝欢喜。 她脸颊微红,轻声问道:“待会儿秋狩开始,我可以与清辞哥哥共骑一马吗?” 谢清辞望着眼前明媚笑颜,喉结轻滚。 片刻后,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还未启唇回应,身后便传来一声低笑。 “永嘉,你贵为公主,怎可随意与臣子共骑?”太子安承煜不知何时已立在她的身后,唇角噙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幽深。 他缓步上前,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谢清辞,虽未置一词,却已让谢清辞背脊微僵,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 谢清辞知晓太子的这番话不过是说与他听。他缓缓垂下眼眸,行礼恭敬道:“公主,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不能逾矩。” 安稚初闻言,咬了咬唇,她怒嗔了太子哥哥一眼,正欲开口争辩,耳边却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声音:“表哥!云烟可算是寻着你了!” 安稚初微微一怔,侧目望去,只见远处一名身着碧色骑装的少女朝着谢清辞走来。 她朝二人福了福身,便亲昵地挽住谢清辞的手臂,说道:“表哥,云烟第一次来秋狩,连马鞍都不敢碰呢,待会儿表哥可要好好教教我呀~” 安稚初一时不知这女子是从何处冒出,只紧紧盯着那双交缠的手臂,胸口感到一阵窒闷。 她抬眸狠瞪谢清辞,这个不守夫道的男人,竟任由别的女子这般靠近! 谢清辞身形微僵,正要抽出手臂,却撞上太子似笑非笑的目光。他眸色一暗,低声道:“云烟表妹,我与太子殿下尚有要事相商,你先走吧。” 话落,他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下一秒就又被云烟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那说好了,表哥带我骑马,姨母可是说了,要你照看我的!” “呵。”安稚初冷眼看着面前纠缠不清的两人,她轻笑一声,扬起下巴道:“既然谢大人另有佳人作伴,那本公主就不打扰了。” 言罢,安稚初转过身,负气而去。 谢清辞神色一急,正欲追赶上去,却在太子意味深长的注视下生生止步。 待安稚初远远跑开,安承煜勾起唇角,回首望了云烟一眼,后者立刻会意,乖顺地退了下去。 谢清辞静静看着这一幕,垂眸,眼底寒意一闪而过。 安承煜并不在乎眼前之人会怎么想,他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却未达眼底:“谢卿真是艳福不浅啊。” 擦肩而过时,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孤劝谢卿谨记自己的身份,永嘉不是你能觊觎的人。” 谢清辞对太子的这番话未置一词,只指节在袖中攥到毫无血色,可抬首时,面上却是一派温润如玉:“殿下教诲,臣铭记于心。” — 安稚初快要被气死了,眼眶都微微泛起薄红。 谢清辞刚才拒绝她的时候那般干脆,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对那什么云烟表妹,就任由对方百般纠缠也不曾严词拒绝。 安稚初越想越觉得委屈,寒风呼啸而过,吹散了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她赌气般地抬手胡乱抹去,却在转身时,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萧忱。 身穿玄甲的俊美将军独坐在席间,身姿如山巅寒松般孤傲。 他手中的酒盏早已空了,却迟迟未添新酒,那双如墨的眸子此时正直直地凝望着安稚初的脸,目光灼灼似要将她穿透。 见她望过来,萧忱薄唇微抿,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寒意,却在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心软。 安稚初见着他,脑中就止不住想起那晚他的背影,胸口微窒。 再望去时,萧忱却已经移开了目光。 他垂眸为自己重新斟满酒,仰首一饮而尽,喉结在玄甲领口处滚动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在看什么?”安承煜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只是当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时,笑意渐渐凝结成霜。 “永嘉是想去找萧将军吗?”太子的嗓音里渗出一丝危险的试探。 安稚初正被脑中纷乱的思绪弄得一团乱麻,全然未觉。 听到太子这般问,她下意识抬眸,带着几分委屈的目光又飘向不远处的萧忱。 察觉到少女的视线,萧忱的眼睛又望了过来,对视的瞬间,他眸光微闪,片刻后,又很快的别过脸去。 安稚初鼻尖蓦地一酸。 想起往年秋狩,都是萧忱带着她骑马打猎。 他总是会护在她的身后,还会温柔地教她如何拉弓射箭。可如今,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了。 将二人此番情形尽收眼底,最高兴的莫过于安承煜。 他慢条斯理地勾起唇角,语气意味深长:“怎么,永嘉这是和萧将军闹别扭了?” 安稚初闻言,咬了咬下唇,蝶翼般的睫毛垂下,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有些不愿承认她心底确实已经有了一丝悔意。 “永嘉。”安承煜忽然俯身,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发梢,语气温柔得近乎蛊惑:“何必为他们委屈自己?不如与皇兄共骑,如何?” 安稚初猛然抬眸,正对上兄长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 深褐色的瞳孔之中映出来的温柔让她心头一热,忽然觉得外头那些男子都比不上眼前这个自幼疼她入骨的兄长。 少女对男人展颜一笑,明艳如三月桃夭:“好啊,太子哥哥可要护好我哦。” 闻言,安承煜唇角笑意更深,他手臂一揽,轻而易举便将娇小的少女托上马背。 安稚初还未坐稳,便觉身后一沉,安承煜已然翻身上马,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修长的手臂将她牢牢圈在怀中。 两人身体挨得太紧,安稚初有些害羞地侧头过去,正巧撞上安承煜看过来的目光,他故意收紧手臂,薄唇几乎贴上她泛红的脸颊。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轻颤,安承煜满足地笑了笑,嗓音低沉悦耳,带着几分戏谑:“怎么了,永嘉?” 安稚初连忙转回过头,声线微抖:“没……没什么。” 见她如此羞涩,安承煜未再追问,只道:“嗯,那坐稳了。” 话落,他猛地抽鞭,骏马扬蹄而起,带着二人冲入猎场。 风声呼啸,安稚初下意识回头,只见萧忱仍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而另一边的谢清辞亦抬眸望来,眼底情绪晦暗不明。